第6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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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
說是要睡覺，但裏奧不怎麽困。
離降落還有很久，燈光暗了下來，客艙內也漸漸安靜。他百無聊賴地翻遍了PTV上的影片和小游戲，也沒找到自己感興趣的，又躺了回去。
他想，可能是自己太興奮了。
對他而言，這趟旅程不僅僅是回國，還是直接跨越了十五年的時間，也不知道他的家鄉變成了什麽樣子……
雖然行程很趕，但裏奧覺得，自己應該還是能請到一兩天假，回到羅薩裏奧看看的。
還在巴黎時，他就把這個想法跟母親說了。
他可以提前幾天回巴塞羅那，然後和他們一起回去。
然而，母親嘆了口氣，家裏人也都支支吾吾的，對這個提議並不熱衷。
“哦，幾個月前我們都回去了。你應該能想象，人們都很熱情，但也有一些極端分子……甚至在我們家門口開了槍，這讓我很擔心你……”
他嚇了一跳，這是為什麽？
他知道現在國內經濟不景氣，但也不至於這麽混亂吧？
賽麗亞回道：“這很難說，也許有的人覺得你完全可以去競選總統了？”
“……”
於是，裏奧只好放棄這個念頭。
閉上眼常識入睡的時候，腦海中閃現過了無數的畫面。
小時候踢球的舊球場，聖誕節時學校門口那顆高高的聖誕樹，他和小夥伴偷偷爬上去，換掉了老師掛上去的禮物……還有他們坐在草坪邊一起分享汽水。
然而，到最後，畫面一轉，一個蒙面小黑人闖了進來，拿著槍一陣突突突……
頓時裏奧就驚醒了，感覺額頭上全是冷汗。
身體突如其來的下墜感讓他抖了抖，情不自禁地、隔著毯子一腳踹在了前面的椅背上，突兀地發出一聲悶響。
他屏住呼吸，把臉藏到了毛毯下，等待著前座的乘客發怒。
然後，裏奧想起來，萬幸的是，他前面是空座。
但旁邊不是。
一只手從鄰座伸過來，按住了他的額頭，好像在探體溫。
裏奧用手指戳了戳，把手推開。
“你是覺得，斯卡洛尼怎麽也不會對你生氣，所以你非得試試看怎麽惹他生氣嗎？”艾馬爾問。
他的聲音裏還帶著濃濃的倦意，大概是剛被吵醒的，收回手抵住額頭，嘆了口氣：安靜一點好麽？你看起來就像是對小學生春游前一天睡不著覺的小學生。
“一周前歐冠比賽之前，你好像都沒這麽緊張。到底是因為什麽？”
裏奧說：“呃，那不一樣……”
他重新閉上眼，但翻來覆去，再也沒能睡著，又側過身來，試圖在座椅上扭出一個更舒服的睡姿，不知道過去了多久，還是一點困意都沒有。
他睜開眼睛，發現艾馬爾也在靜靜地看著他，或者，是在觀察他。
“對不起，巴勃羅，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，”裏奧吐了吐舌頭，摘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滑到頭頂的眼罩，“你要試試這個嗎？”
艾馬爾搖搖頭，表示不用了。他解開了安全帶，起身離開。
裏奧在過道中段追上了他，把手臂纏了上去：“我也去。”
洗手間在機艙中部，要穿過一整個商務艙。
微弱的燈光照在座椅之間，玩累的年輕人們都睡得七倒八歪，還沒收拾好的紙牌就留在桌板上，被玻璃杯和零食壓著。
在他們經過時，帕雷德斯無意識地轉過身，一條胳膊橫了過來，大喇喇地擋在走道中間，被裏奧推開。
另一邊，德保羅也睡眼惺忪地將眼皮睜開了一條縫，餘光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他衣服的一角，便猛然警覺地擡起了頭。
還沒等他完全坐起來，裏奧豎起食指跟他比了一個“噓”，輕輕將手往下按了按：沒事，繼續睡吧。
德保羅又懈了力，慢慢躺了回去。
艾馬爾拉上隔開過道的布簾，乘務員也都在休息，並沒有註意他們。
他正要關上洗手間的門，就被緊追在後面的小家夥鉆了進來，抱著他的腰緊貼上來。裏奧或許太低估自己的重量了，一陣沖擊力把他撞得後退兩步，松手後，門也就自動合上了。
艾馬爾偏了偏頭，從鏡子裏和裏奧對視，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你不睡覺，就是到處來搗亂的？”
艾馬爾試著拉開他的手，但裏奧跟耍賴似的，緊緊把手臂纏在一起，雙手相扣。
他搖了搖頭，更用力地把臉埋在他背上：“馬上要到了，我會緊張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能不能一直陪著我呀？”裏奧得寸進尺。
“可以是可以，但是……這就是你跟到這裏的原因？”艾馬爾捏了捏他的手腕，示意他讓自己轉過來，“又不是小學生了，還要一起上廁所。”
“沒關系，大家都睡了，”裏奧用渾不在意的語氣回答，發揮了他擅長黏糊的小手段，“他們又不會知道。”
“……嗯？”
裏奧扭捏了一下，說：“德，羅德裏說得對，嗯，我怕降落之後就沒有時間了嘛。”
“哦，你現在想起來了啊。”艾馬爾悠悠道，笑容中多了些意味深長，“剛才不是還和他們玩得很開心嗎，還記得我麽？”
他被說得局促起來，小聲辯解：“我們平時天天見呀！羅德裏他們不一樣，我……他們……”
“不好意思拒絕？還是只是嘴上說說喜歡而已？”
艾馬爾並不想讓自己過分在意年輕人之間的肢體接觸。
畢竟，大部分時候，那只是這個圈子裏的球員們表達感情最常見、最自然的方式。
但……不要以為他看不懂，有些人的動作慢慢地就變了味，本來規規矩矩搭在裏奧肩上、腰上的手，摸著摸著就到大腿上去了……
裏奧會不明白嗎，一點感覺都沒有？還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呢？
他朝小家夥揚起眉毛，唇角抿起似笑非笑的弧度，像是在索要證明。
這會兒裏奧就有些著急了，他一急，就顧不上害羞，直接用行動來證明——他伸出手攬住了年長者的脖子，把嘴唇貼了上去。
*
在強勁的氣流中，一直平穩飛行的機身發生了輕微的搖晃。
廣播中傳來了副機長的聲音，請各位乘客減少走動，保持在座位上，扣好安全帶，我們的飛機將會在半個小時後降落……
洗手間的指示燈再次亮起，門開了。
裏奧擰著濕漉漉的衣角走出來，有點不知所措。
事實證明不能太沖動，狹窄的空間裏並不是適合擠進去兩個人，連轉身都有些困難。他坐在洗手池上，一不小心就被按下了噴水龍頭，不僅打濕了衣角，墊在屁股下面的褲子也濕了，黏糊糊地貼在腿上，很難受。
艾馬爾把外套借給了他，尺寸正好合適。
裏奧將拉鏈一直拉到領口，豎起來，縮起脖子把臉藏了進去，悄聲無息地溜回到自己的座位。
他扯起了落在地上的睡毯——因為剛才走得太急，被他直接甩下去了
抖了抖毯子，又團了幾下，他把自己重新裹起來，只露出一個腦袋，像是只困倦的小貓，只有一雙適應了黑夜的眼睛還很明亮，睜得圓圓的，眼尾也有些紅。
過道隔壁，阿亞拉也睡醒了，因為同伴還睡著，他就隨手拿了一份雜志看。
感覺到旁邊傳來了動靜，助教先是擡頭看裏奧他一眼，沒在意。
任誰坐十多個小時的飛機都會坐不住的。
等到艾馬爾經過再坐下的時候，他這才忍不住擡起了頭，臉上浮現出了覆雜的表情，似乎想說什麽，卻又被艾馬爾的笑堵了回去。
他憋住了話沒說出來，但卻通過眼神轉達了：
太亂來了，這可是在飛機上！
然後被同事回以輕微的聳肩動作：那我有什麽辦法，他那麽黏人，誰舍得拒絕呢。
阿亞拉：……
最後，他不得不用上了威脅：“別說了，再說我哭給你看——或者我告訴後面那幫臭小子，他們一起哭給你看。”
……
過海關的時候，消息就已經被傳了出去。接駁的巴士還沒來得及到位，他們就熱情的球迷們攔截下來。
整個埃塞薩機場已經人滿為患。
裏奧拖著行李走到通道口一看，差點沒被嚇得縮回去。
他退後一步，卻被抓住了衣角——盡管安保努力把人群攔在外面，但擋不住更多湧上來的人。
裏奧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，但這迎面而來的架勢，還是超過了他的想象。
他忍不住低頭去看自己被抓緊的衣角，都已經走到這裏了，他也不好意思再退回去，但看著還沒晾幹的衣角還是覺得很別扭，想要和球迷好好商量一下。
簽名也好，合影也好，都可以的，所以，能不能……？
裏奧一擡頭，對方眼裏爆發出狂熱的光芒，嘶聲力竭地喊了出來：“Leo！請答應我——”
正好，他的手裏已經被其他人迫不及待地塞了簽字筆。
裏奧很自然地舉起了筆：“好啊，你想要簽在哪裏呀？”
那人一把扯住自己身上的球衣，那力氣似乎要將胸前部分都撕裂了，然後又被他小心翼翼地送到裏奧面前。
他一邊看他低頭簽名，乖巧的發梢在眼前一晃一晃的，激動的聲音更加停不下來了：“我還有話要說！”
“嗯？”
“聽我說，Leo，三星的排列設計太難看了，能不能，求求你——”
“……啊？”
裏奧楞了一下，然後隱隱約約地明白了。
也對，人的胃口總是會不斷提高的，欲望無窮至今，永遠無法真正滿足。
一開始只要隊徽加上三顆星就行。
等真的獲得了第三顆星，設計什麽的都無所謂，能買到球衣就行，沒有合適的尺碼，那也都可以湊合的。
然後，買到了球衣，又會重新開始挑剔：不行，設計不夠完美……
裏奧拍了拍球迷的肩膀表示理解，撓了撓臉頰：“可是，這也不是我能改的呀？你找我可能沒什麽用……”
“不，當然和你有關啊！”那人更急了，人潮也湧動得更激烈了，把裏奧擠得向後踉蹌。
那人被安保大哥擠到了身後，還在努力眨眼，大吼的聲音裏充滿了瘋狂暗示：“只要2026年拿到四星，就可以重新設計了！”
“……”
這還只是在機場。
不管球迷有多熱情，最多的接觸也就停留在摸摸他的手，大膽點的，再伸長手臂，摸摸小羊腦袋……
等他們回到國家隊集訓基地，那才是真正的戰場。
胡利安幾個人都忍不住嘆氣。
而裏奧抱著背包坐在德保羅和帕雷德斯中間，正好奇地往窗外張望，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什麽。
以前在國家隊的時候，裏奧經歷過不少混亂，既見過更衣室隊友如同對手般的微妙敵意，也享受過照顧和寵愛。
不管是在拉瑪西亞，還是回到阿根廷，起初，他都是以外來者的身份走進更衣室、
因此，敵意是理所當然，那是雄性生物之間天然的抵觸和不服氣，但之後的轉變，也是他理應得到的——男人喜歡靠拳頭說話，在球場上，那就是用足球說話。
一切都是靠他自己贏下來的，這沒什麽不對。
而這裏是十五年後的世界。裏奧做好了準備，再次以新人的身份來到這裏……
但結果是，他直接就被淹沒了。
不管在哪裏，他都沒體驗過一上來就這麽熱情的隊友。
他們之中，還有好多張全然陌生的面孔——天哪，這和走在路上被陌生球迷襲擊有什麽區別？
先是認識的庫蒂沖上來，把他像只小貓一樣地提溜起來，抱在懷裏轉圈圈，轉了沒兩下又到了門將、偉大的迪布手裏，他直接被舉了起來，放下之後，臉頰又被人霸道地掰過來，用力地親一口。
他正要抗議，餘光瞥見是熟悉的面條先生，就忍住了，但緊接著，擠上來的人越來越多……
裏奧就徹底混亂了。
他暈頭轉向地被推來推去，腰上的手沒停留多久又換了一個，好像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，輪流抱住他猛吸一口才罷休。
最後，裏奧掙紮著逃出來，抓著自己被揉得歪歪扭扭的皺巴T恤連連後退，眼神都變得呆滯了。
真不能怪他社恐發作，但好多人……他根本都不認識！
一上來就親他脖子就算了，怎麽還咬起來了！
裏奧捂著自己通紅的耳朵，一路逃竄到了斯卡洛尼背後，又求助地把手伸向了艾馬爾，直到被熟悉的溫度牽住，心裏才微微安定下來。
“你不怕被球迷襲擊，反而怕自己的隊友？”艾馬爾笑他。
“不……不是的，我只是太熱了。”裏奧堅定地解釋，一手仍然扯著衣角，“我……”
他慢吞吞地向外探出了腦袋，一個個打量過去。
要迅速認清每一張臉可沒那麽容易，日光明晃晃的，照著一張張燦爛的笑容，讓他看得都有些眼花了。
唯一能看清的是……
果然如帕雷德斯所說，他們人手一條紅繩。
不管是入選的球員，還是後勤的工作人員，不是手腕上綁了一根，就是系在腳踝上。
也不知道這是哪裏傳來的潮流，讓裏奧覺得非常新奇——當然，這種潮流可比染頭發和紋身要好得多了，想要融入進去簡直輕而易舉。
帕雷德斯感受到了他的疑問，靠過來貼在他耳邊小聲解釋：“其實，紅繩是你送的……”
什麽？
裏奧很驚訝：“我？難道我給每個人都送了一條？”
“怎麽說呢……”帕雷德斯吞吞吐吐地，開始撓頭，“也可以這麽理解吧！要知道，裏奧，阿根廷整個隊伍的潮流都是跟著你走的……”
裏奧這回真的驚恐起來了。
“你的意思是，他們的頭發……也是跟我學的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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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是要睡覺，但裏奧不怎麽困。
離降落還有很久，燈光暗了下來，客艙內也漸漸安靜。他百無聊賴地翻遍了PTV上的影片和小游戲，也沒找到自己感興趣的，又躺了回去。
他想，可能是自己太興奮了。
對他而言，這趟旅程不僅僅是回國，還是直接跨越了十五年的時間，也不知道他的家鄉變成了什麽樣子……
雖然行程很趕，但裏奧覺得，自己應該還是能請到一兩天假，回到羅薩裏奧看看的。
還在巴黎時，他就把這個想法跟母親說了。
他可以提前幾天回巴塞羅那，然後和他們一起回去。
然而，母親嘆了口氣，家裏人也都支支吾吾的，對這個提議並不熱衷。
“哦，幾個月前我們都回去了。你應該能想象，人們都很熱情，但也有一些極端分子……甚至在我們家門口開了槍，這讓我很擔心你……”
他嚇了一跳，這是為什麽？
他知道現在國內經濟不景氣，但也不至於這麽混亂吧？
賽麗亞回道：“這很難說，也許有的人覺得你完全可以去競選總統了？”
“……”
於是，裏奧只好放棄這個念頭。
閉上眼常識入睡的時候，腦海中閃現過了無數的畫面。
小時候踢球的舊球場，聖誕節時學校門口那顆高高的聖誕樹，他和小夥伴偷偷爬上去，換掉了老師掛上去的禮物……還有他們坐在草坪邊一起分享汽水。
然而，到最後，畫面一轉，一個蒙面小黑人闖了進來，拿著槍一陣突突突……
頓時裏奧就驚醒了，感覺額頭上全是冷汗。
身體突如其來的下墜感讓他抖了抖，情不自禁地、隔著毯子一腳踹在了前面的椅背上，突兀地發出一聲悶響。
他屏住呼吸，把臉藏到了毛毯下，等待著前座的乘客發怒。
然後，裏奧想起來，萬幸的是，他前面是空座。
但旁邊不是。
一只手從鄰座伸過來，按住了他的額頭，好像在探體溫。
裏奧用手指戳了戳，把手推開。
“你是覺得，斯卡洛尼怎麽也不會對你生氣，所以你非得試試看怎麽惹他生氣嗎？”艾馬爾問。
他的聲音裏還帶著濃濃的倦意，大概是剛被吵醒的，收回手抵住額頭，嘆了口氣：安靜一點好麽？你看起來就像是對小學生春游前一天睡不著覺的小學生。
“一周前歐冠比賽之前，你好像都沒這麽緊張。到底是因為什麽？”
裏奧說：“呃，那不一樣……”
他重新閉上眼，但翻來覆去，再也沒能睡著，又側過身來，試圖在座椅上扭出一個更舒服的睡姿，不知道過去了多久，還是一點困意都沒有。
他睜開眼睛，發現艾馬爾也在靜靜地看著他，或者，是在觀察他。
“對不起，巴勃羅，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，”裏奧吐了吐舌頭，摘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滑到頭頂的眼罩，“你要試試這個嗎？”
艾馬爾搖搖頭，表示不用了。他解開了安全帶，起身離開。
裏奧在過道中段追上了他，把手臂纏了上去：“我也去。”
洗手間在機艙中部，要穿過一整個商務艙。
微弱的燈光照在座椅之間，玩累的年輕人們都睡得七倒八歪，還沒收拾好的紙牌就留在桌板上，被玻璃杯和零食壓著。
在他們經過時，帕雷德斯無意識地轉過身，一條胳膊橫了過來，大喇喇地擋在走道中間，被裏奧推開。
另一邊，德保羅也睡眼惺忪地將眼皮睜開了一條縫，餘光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他衣服的一角，便猛然警覺地擡起了頭。
還沒等他完全坐起來，裏奧豎起食指跟他比了一個“噓”，輕輕將手往下按了按：沒事，繼續睡吧。
德保羅又懈了力，慢慢躺了回去。
艾馬爾拉上隔開過道的布簾，乘務員也都在休息，並沒有註意他們。
他正要關上洗手間的門，就被緊追在後面的小家夥鉆了進來，抱著他的腰緊貼上來。裏奧或許太低估自己的重量了，一陣沖擊力把他撞得後退兩步，松手後，門也就自動合上了。
艾馬爾偏了偏頭，從鏡子裏和裏奧對視，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你不睡覺，就是到處來搗亂的？”
艾馬爾試著拉開他的手，但裏奧跟耍賴似的，緊緊把手臂纏在一起，雙手相扣。
他搖了搖頭，更用力地把臉埋在他背上：“馬上要到了，我會緊張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能不能一直陪著我呀？”裏奧得寸進尺。
“可以是可以，但是……這就是你跟到這裏的原因？”艾馬爾捏了捏他的手腕，示意他讓自己轉過來，“又不是小學生了，還要一起上廁所。”
“沒關系，大家都睡了，”裏奧用渾不在意的語氣回答，發揮了他擅長黏糊的小手段，“他們又不會知道。”
“……嗯？”
裏奧扭捏了一下，說：“德，羅德裏說得對，嗯，我怕降落之後就沒有時間了嘛。”
“哦，你現在想起來了啊。”艾馬爾悠悠道，笑容中多了些意味深長，“剛才不是還和他們玩得很開心嗎，還記得我麽？”
他被說得局促起來，小聲辯解：“我們平時天天見呀！羅德裏他們不一樣，我……他們……”
“不好意思拒絕？還是只是嘴上說說喜歡而已？”
艾馬爾並不想讓自己過分在意年輕人之間的肢體接觸。
畢竟，大部分時候，那只是這個圈子裏的球員們表達感情最常見、最自然的方式。
但……不要以為他看不懂，有些人的動作慢慢地就變了味，本來規規矩矩搭在裏奧肩上、腰上的手，摸著摸著就到大腿上去了……
裏奧會不明白嗎，一點感覺都沒有？還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呢？
他朝小家夥揚起眉毛，唇角抿起似笑非笑的弧度，像是在索要證明。
這會兒裏奧就有些著急了，他一急，就顧不上害羞，直接用行動來證明——他伸出手攬住了年長者的脖子，把嘴唇貼了上去。
*
在強勁的氣流中，一直平穩飛行的機身發生了輕微的搖晃。
廣播中傳來了副機長的聲音，請各位乘客減少走動，保持在座位上，扣好安全帶，我們的飛機將會在半個小時後降落……
洗手間的指示燈再次亮起，門開了。
裏奧擰著濕漉漉的衣角走出來，有點不知所措。
事實證明不能太沖動，狹窄的空間裏並不是適合擠進去兩個人，連轉身都有些困難。他坐在洗手池上，一不小心就被按下了噴水龍頭，不僅打濕了衣角，墊在屁股下面的褲子也濕了，黏糊糊地貼在腿上，很難受。
艾馬爾把外套借給了他，尺寸正好合適。
裏奧將拉鏈一直拉到領口，豎起來，縮起脖子把臉藏了進去，悄聲無息地溜回到自己的座位。
他扯起了落在地上的睡毯——因為剛才走得太急，被他直接甩下去了
抖了抖毯子，又團了幾下，他把自己重新裹起來，只露出一個腦袋，像是只困倦的小貓，只有一雙適應了黑夜的眼睛還很明亮，睜得圓圓的，眼尾也有些紅。
過道隔壁，阿亞拉也睡醒了，因為同伴還睡著，他就隨手拿了一份雜志看。
感覺到旁邊傳來了動靜，助教先是擡頭看裏奧他一眼，沒在意。
任誰坐十多個小時的飛機都會坐不住的。
等到艾馬爾經過再坐下的時候，他這才忍不住擡起了頭，臉上浮現出了覆雜的表情，似乎想說什麽，卻又被艾馬爾的笑堵了回去。
他憋住了話沒說出來，但卻通過眼神轉達了：
太亂來了，這可是在飛機上！
然後被同事回以輕微的聳肩動作：那我有什麽辦法，他那麽黏人，誰舍得拒絕呢。
阿亞拉：……
最後，他不得不用上了威脅：“別說了，再說我哭給你看——或者我告訴後面那幫臭小子，他們一起哭給你看。”
……
過海關的時候，消息就已經被傳了出去。接駁的巴士還沒來得及到位，他們就熱情的球迷們攔截下來。
整個埃塞薩機場已經人滿為患。
裏奧拖著行李走到通道口一看，差點沒被嚇得縮回去。
他退後一步，卻被抓住了衣角——盡管安保努力把人群攔在外面，但擋不住更多湧上來的人。
裏奧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，但這迎面而來的架勢，還是超過了他的想象。
他忍不住低頭去看自己被抓緊的衣角，都已經走到這裏了，他也不好意思再退回去，但看著還沒晾幹的衣角還是覺得很別扭，想要和球迷好好商量一下。
簽名也好，合影也好，都可以的，所以，能不能……？
裏奧一擡頭，對方眼裏爆發出狂熱的光芒，嘶聲力竭地喊了出來：“Leo！請答應我——”
正好，他的手裏已經被其他人迫不及待地塞了簽字筆。
裏奧很自然地舉起了筆：“好啊，你想要簽在哪裏呀？”
那人一把扯住自己身上的球衣，那力氣似乎要將胸前部分都撕裂了，然後又被他小心翼翼地送到裏奧面前。
他一邊看他低頭簽名，乖巧的發梢在眼前一晃一晃的，激動的聲音更加停不下來了：“我還有話要說！”
“嗯？”
“聽我說，Leo，三星的排列設計太難看了，能不能，求求你——”
“……啊？”
裏奧楞了一下，然後隱隱約約地明白了。
也對，人的胃口總是會不斷提高的，欲望無窮至今，永遠無法真正滿足。
一開始只要隊徽加上三顆星就行。
等真的獲得了第三顆星，設計什麽的都無所謂，能買到球衣就行，沒有合適的尺碼，那也都可以湊合的。
然後，買到了球衣，又會重新開始挑剔：不行，設計不夠完美……
裏奧拍了拍球迷的肩膀表示理解，撓了撓臉頰：“可是，這也不是我能改的呀？你找我可能沒什麽用……”
“不，當然和你有關啊！”那人更急了，人潮也湧動得更激烈了，把裏奧擠得向後踉蹌。
那人被安保大哥擠到了身後，還在努力眨眼，大吼的聲音裏充滿了瘋狂暗示：“只要2026年拿到四星，就可以重新設計了！”
“……”
這還只是在機場。
不管球迷有多熱情，最多的接觸也就停留在摸摸他的手，大膽點的，再伸長手臂，摸摸小羊腦袋……
等他們回到國家隊集訓基地，那才是真正的戰場。
胡利安幾個人都忍不住嘆氣。
而裏奧抱著背包坐在德保羅和帕雷德斯中間，正好奇地往窗外張望，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什麽。
以前在國家隊的時候，裏奧經歷過不少混亂，既見過更衣室隊友如同對手般的微妙敵意，也享受過照顧和寵愛。
不管是在拉瑪西亞，還是回到阿根廷，起初，他都是以外來者的身份走進更衣室、
因此，敵意是理所當然，那是雄性生物之間天然的抵觸和不服氣，但之後的轉變，也是他理應得到的——男人喜歡靠拳頭說話，在球場上，那就是用足球說話。
一切都是靠他自己贏下來的，這沒什麽不對。
而這裏是十五年後的世界。裏奧做好了準備，再次以新人的身份來到這裏……
但結果是，他直接就被淹沒了。
不管在哪裏，他都沒體驗過一上來就這麽熱情的隊友。
他們之中，還有好多張全然陌生的面孔——天哪，這和走在路上被陌生球迷襲擊有什麽區別？
先是認識的庫蒂沖上來，把他像只小貓一樣地提溜起來，抱在懷裏轉圈圈，轉了沒兩下又到了門將、偉大的迪布手裏，他直接被舉了起來，放下之後，臉頰又被人霸道地掰過來，用力地親一口。
他正要抗議，餘光瞥見是熟悉的面條先生，就忍住了，但緊接著，擠上來的人越來越多……
裏奧就徹底混亂了。
他暈頭轉向地被推來推去，腰上的手沒停留多久又換了一個，好像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，輪流抱住他猛吸一口才罷休。
最後，裏奧掙紮著逃出來，抓著自己被揉得歪歪扭扭的皺巴T恤連連後退，眼神都變得呆滯了。
真不能怪他社恐發作，但好多人……他根本都不認識！
一上來就親他脖子就算了，怎麽還咬起來了！
裏奧捂著自己通紅的耳朵，一路逃竄到了斯卡洛尼背後，又求助地把手伸向了艾馬爾，直到被熟悉的溫度牽住，心裏才微微安定下來。
“你不怕被球迷襲擊，反而怕自己的隊友？”艾馬爾笑他。
“不……不是的，我只是太熱了。”裏奧堅定地解釋，一手仍然扯著衣角，“我……”
他慢吞吞地向外探出了腦袋，一個個打量過去。
要迅速認清每一張臉可沒那麽容易，日光明晃晃的，照著一張張燦爛的笑容，讓他看得都有些眼花了。
唯一能看清的是……
果然如帕雷德斯所說，他們人手一條紅繩。
不管是入選的球員，還是後勤的工作人員，不是手腕上綁了一根，就是系在腳踝上。
也不知道這是哪裏傳來的潮流，讓裏奧覺得非常新奇——當然，這種潮流可比染頭發和紋身要好得多了，想要融入進去簡直輕而易舉。
帕雷德斯感受到了他的疑問，靠過來貼在他耳邊小聲解釋：“其實，紅繩是你送的……”
什麽？
裏奧很驚訝：“我？難道我給每個人都送了一條？”
“怎麽說呢……”帕雷德斯吞吞吐吐地，開始撓頭，“也可以這麽理解吧！要知道，裏奧，阿根廷整個隊伍的潮流都是跟著你走的……”
裏奧這回真的驚恐起來了。
“你的意思是，他們的頭發……也是跟我學的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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